刘府。
刘行招刘员外擦着一头汗,有些疲惫地返回了内宅正厅,坐下便对端来饮品的刘夫人沙哑着嗓音道:“第六批了,我嗓子都说哑了。”
刘夫人将饮品放在了丈夫跟前,“快喝了,润嗓子的。”
刘员外苦笑摇头,之前怎么都没想到,这贡榜开榜竟会引起轩然大波,竟还波及到了刘府。
原因无他,刘员外也是钟粟的朋友,刘府西席就是钟粟借用去的明先生。
明先生指教学生本就很出名,这下好了,竟然指教出了一个四科满分的会元来,一瞬间,前来拜会的人就差点踏破刘府的门槛。
不为别的,都是为了自家儿郎来的,或求刘府将明先生割爱,或求与刘府共享明先生的才华。
能登刘府门的,自己个人的事不会随意求人,都是为人父母后,为了自家儿郎才能低下这身段来。
刘府也很为难啊,高价聘用明先生为西席,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么,钟粟那边是为了应付一下会试才松口借用一下的,现在你也想要,他也想劈柴似的劈一点明先生的时间走,那他自己的儿子怎么办?
虽不想得罪人,但还是得苦口婆心的解释,说哑了嗓子。
刘夫人却颇为兴奋,“四科满分的会元啊,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,看来这个明先生确实有点本事。我不求他把我儿指教出四科的满分来,但凡将来能让我儿考上个会元,让我折寿我也愿意。”
刘员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,“等着吧,这还是刚开始,后面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。”
刘夫人在他肩头捶了一下,“你得庆幸咱们捷足先登了,现在多少人想受这罪还没这机会呢,总比你去求别人强吧。”
“唉,先应付着来吧,就怕碰上不好拒绝的。”嗓子疼,刘员外不想多说了,指了指自己的脚,“跑来跑去的,我这脚啊,老毛病又犯了,帮我捏捏。”
刘夫人搬了张凳子来,拎了他脚褪了鞋袜。
正边聊边捏着,外面管家跑来了,还没进门就大喊,“员外。”
明显有急事,刘员外挥手让他进来。
管家匆忙入内,奉上一封信,“员外,明先生来了,递了辞呈的。”
辞呈?刘员外一愣,迅速夺信到手打开了翻看。
刘夫人有点急了,“好好的,他递辞呈做甚?难道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挖他?”
管家摇头,“不知道啊,他说该说的都在信里。”
信上内容就是辞去西席,说什么老母年纪大了,要回去尽孝,请刘府另请高明之类的。
刘员外猛的收脚站了起来,问:“人呢,可曾拦下?”
管家焦急道:“拦了,让他等您当面说,可他不愿多言,直往大门口去了,我们也不好对先生用强,只好急告员外。”
刘员外立刻二话不说跑了出去。
“鞋,把鞋穿上。”刘夫人高喊一声。
刘员外没有回头,一只脚没穿鞋,赤着一只脚跑了。
待他跑到大门口,发现人已经走了,门房说马车刚动身,于是他又追出门去,见到了还未出巷子的马车,喊出一声,“拦下!”
立刻有能蹿空走高的护院飞奔而去,落下后勒停了马车。
光着一只脚跑到的刘员外已是气喘吁吁,请了明先生现身。
“先生,若是刘府有怠慢之处,尽管直言,定当改正,不必如此。”
“先生若想照顾令母,不妨接来京城,我自遣人悉心照料,不劳先生操心。”
“可是报酬给少了?刘某愿再加倍,先生觉得多少合适也不妨直言。”
“莫不是先生已觅得了更优渥的去处?”
“可是小儿顽劣惹恼了先生?”
“可是伺候先生的姑娘不懂事,不能让先生尽兴?”
刘员外连问了一堆原因,明先生皆摇头表示不是,说该说的都在信里,就是要回老家。
这时,刘夫人也小跑着把自己小儿子带来了,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。
儿子一到,刘员外立刻厉声呵斥,“给先生跪下!”
少年犹豫了一下,不知怎么回事,但看父亲要吃人的样子,赶紧跪在了明先生的跟前。
见刘员外光着一只脚,见学生如此,见刘夫人哀求挽留,明先生一声长叹后说出了实话,“员外不要多想,和其它原因无关。家母年事已高,恐时日无多,而我沉沦京城多年,为子不孝,何以为人师?另则,三年后的会试,我想再试身手,以了夙愿,此去即是归心再造,亦是长伴慈母左右赎罪。员外,夫人,此言肺腑,就此别过,勿念!”说罢对一家人拱手作揖。
刘员外愣愣,感觉今天的明先生确实不一样了,整个人气质都变了,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,人也变得清爽了。
明先生伸手扶起了跪着的少年,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,“好好学,莫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番苦心。”之后转身登车,钻入车内,唤了走,车夫才再次扬鞭驱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