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机关的开启,秦徵羽面无表情,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。临楼王为人狡兔三窟,入宫以来并未予他什么明确的旨令,旁的机密也一概藏得甚紧。他从未想过,皇宫大内竟有一条暗道大喇喇地直通宫外。
待入得暗道,便见其内四通八达,蜿蜒百转,每二十步便有一夜明珠嵌于墙中,映得此路莹彩斑斓宛如白日。
秦徵羽瞳孔一阵阵地紧缩,手心亦渗出汗液。
此等工事耗费极巨,单那墙上夜明珠便不知凡几,足够阖宫上下几千人嚼用数年,更不用说这密道本身,没有个十年八年,如何能成?他一路行来,已然发觉许多分岔正是往内廷深处延伸而去,难以想象女帝竟是在这样一座早被蚁虫蚀烂了根的宫城中勉力支撑。
若他从未有过此夜之行,日后反贼骤然发动,岂不是将她拿捏在翻覆之间?
若碧霞宫之下也有暗道……
他已然不敢再想。自己究竟是在为怎样一个主子鞍前马后,从前懵懂时的种种异象皆尽涌上心头:临楼王狼子野心,草蛇灰线,马迹蛛丝,隐于不言,细入无间。然这密道又岂是他一人所为?
碎石土方暂且不论,单说挖掘时直及宫中地面的声响,便不是他一个异姓王所能掩盖的。
再看此暗道虽不算污浊,却也能瞧出尘垢满积,每当拔足踏过时必激起灰埃阵阵,显然绝非近日落成。
秦徵羽思绪百转,行至出口时才刚搭上点老王爷赵诞的影子,心下登时一凉。而待他真正跃出暗道,反倒挥散了先前的想法。
因他眼下所处之地,绝非临楼王府原址,而是一墙之隔,前朝邺国公容峤三世孙,大胤朝先太傅兼中书令容竟的书房!
书房内正有一人,握了卷书册靠在那儿闲闲候着。一只黑猫在书案上安然睡卧,闻听机关处似有动静,小耳朵轻轻一抖,旋即起身迈步,往那观书之人身前探了探爪子。
“去。”
那人随手一挥,黑猫轻灵纵跃而下,小碎步踱至屋门处,待回身露了个鄙夷的神情,这才身形一晃,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赵元韫轻笑,见暗道出口有一人翻身而出,才转眸觑他一眼:“来了?”
秦徵羽不及答话,已被身后暗卫一鞭抽在背上,闷哼一声跪倒在地。
赵元韫放下书册,缓缓行至他近前,浓眉斜挑:“她不要你了,是不是?”
“属下……”
他作答时下意识地抬首,那暗卫疑心他对临楼王不利,便又是重重一鞭抽上来,随即在他背脊上狠狠补了一脚,将他踩得跌入尘埃。
“你入宫许久,正事全无进展,倒是养成个锦衣玉食的主子做派,连本分和规矩也尽忘了。”
临楼王语声淡漠,其内涵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的。暗卫举起铁鞭正欲再打,却被他止住:“罢了,毕竟是宫中君侍,伤在明处也不体面。本就是旁人看不上的货色,再留下些伤疤还有何指望?”
他笑得轻蔑,直将秦徵羽视作足边尘泥,居高临下地晾了他许久,这才道:“真是个情种。如今被退货了,才舍得回来见本王。”
秦徵羽指节挣得发白,紧咬下唇一言不发。
“怎的,不服气?”
“属下……”他将下唇咬得鲜血溢出,勉强俯身下拜,垂着眼道:“属下背叛主子,罪该万死。请主子责罚。”
“责罚?罚你什么呢,你已是皇帝的心上人,本王可动不得你。”
秦徵羽面露凄怆之色,自嘲似地低声道:“……心上人?属下入宫伴于君侧,竟从未能留住陛下一夜……”
“什么?”
赵元韫双眸一凝,讶然道:“她竟未与你……”
秦徵羽难堪地点头,道了声是。
“这倒奇了。”
赵元韫与成璧那一段私情时日不长,却也能瞧出女帝早将操守看淡,同他一样,骨子里是个不拘世俗礼法的傲岸人物。
那小狐狸倒不至为一己私欲耽误朝政,只是她心头那点朱砂痣实在根深蒂固,植入骨血。每每遇上与他有关的人或事,成璧便会方寸大乱,孩子似的无理搅闹,失却了平素的淡静与精敏。
他为她寻的这个暖床的面首,模样出色,心性纯净,又有一样特质像极了容珩。那容珩心结未解,必不会委身于她,二人口角之后赵成璧少不得在秦徵羽身上移情报复。早先传言中女帝对其也是宠爱有加,若不是从一开始便上心提防,实在没理由不碰他的。
既未敦伦,那么鸩骨之毒,便也是假的。
这小小女子,早应被自己引入樊篱。那沉家一事他抱臂旁观,看似闹剧一场,无论结果如何皆能让他借人之手试探根底。岂料女帝竟以此为突破口,抛出个毒饵由人撕咬,任凭京中局势发酵,直至那日亲蚕礼中多方势力矛盾激发。
昌邑王那老贼乃先帝手足,明面上纵情声色,自污声名,暗地里却是躬耕多年,在羽林军中早有布置。赵元韫知他枝蔓已成,便早将自己向女帝下毒一事暗中告知于他,邀其共举反旗,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