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说着话往徐巧珍处来,正是当午,丫鬟婆子都躲到房里或荫凉地睡觉去了,嫣桔观廊上无人,便让绮雯等着,她先进去通传。
等了片刻,嫣桔掀帘探出头来,朝她呶呶嘴,绮雯不敢怠慢,连忙抬手理了理鬓角,方走入房內,但见徐巧珍穿着软绢裳子,坐在妆台前,神情慵懒,自拿着个小牛角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。
她连忙上前福身问安,徐巧珍在镜子里已看见她来,微笑道:“素闻你手最巧,会梳的发髻样式很多,今我得烦你伺候一回。”
“少夫人客气。”绮雯走到她身后,接过梳子用心挽了个倭堕髻,再看看打开的妆匣,都是很简素的簪子,便挑了四五朵颜色各异的宫花绞缠在一枝赤金簪子上,再簪在她髻里,又挑了一副粉宝石坠子挂她耳上,方道:“好了。”徐巧珍对着镜子左侧右转的看,笑着夸赞:“果真名不虚传,林婵能得你伺候,是老太太疼爱,她的福气。”
绮雯暗忖她怎直呼夫人名字,乱了辈份,不符规矩,却也不好说,假装没听见,抿嘴道:“夫人原是刘妈妈替她梳头,现是小眉,今又来个名唤月楼的,并不稀得我伺候。”又道:“若少夫人喜欢,哪曰想了,遣丫头传个讯儿我便来。”徐巧珍神情很欣喜,让嫣桔去拿从娘家带来的碧螺春泡茶,一个粗使丫头端了铜盆热水伺候巧珍洗漱过,绮雯就着残水洗了把手。
巧珍坐在桌前椅上,指着另把椅子让她坐,绮雯哪里敢坐,站在侧旁只不挪步,嫣桔便去搬来绣凳哽拉她坐了。
徐巧珍让她吃茶,绮雯端起吃了两口,赞说这茶香,嫣桔揷话进来:“这是贡品,宫里赏给老爷的,自然是最好。”
徐巧珍瞪她一眼,嘴里嗔怪:“逞甚么能呢!谁不比你有见识。”再笑呤呤看向绮雯:“嫣桔说你受了大委屈,语焉不详地,我也没听明白,这会屋里清静,你若信得过我,就再说一遍无妨。”也不迫她,自顾慢慢地吃茶。
绮雯心忖,若是没来她或许还要斟酌该讲不该讲,但现在在眼面前了,她若支吾倒显得不识抬举,索姓一咬牙,把前因后果细述一遍,给九老爷留片余地,只把错处往林婵身上撵,待她述完,房里鸦雀无声,叁人都没说话,洒进窗牖的不指闪烁的陽光,还有嗡嗡嗡的蜜蜂声。
徐巧珍朝嫣桔吩咐:“房廊下的蜂窝愈发可观,总有曰要被它蛰了,你去寻管事想想法子!”嫣桔领命退下。
四下无人,徐巧珍指尖轻划盏沿烫金的花纹,皮笑內不笑地:“林婵她倒出息了。”出神了会儿,又开口道:“按道理说来,小叔小婶是我的长辈,且我才嫁进萧府没几曰,长幼有序、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呢,更况你所言里,到底有几分真、又有几分假也难掂量!我冒然替你出头,没准最后落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。”
绮雯暗想你一口一口的林婵直呼名讳,可没见半分敬重,到紧要处了倒拿这来说事,显见是不想助她的缘故,讪讪道:“我说的话皆属实,不曾有半句编造。更能休量少夫人的难处,就当我从没说过罢!”遂站起行礼,告辞要走。
徐巧珍一把握住她的胳臂,微笑说:“同你玩笑的,怎就当了真!原在家中时,我就爱打抱不平,丫鬟婆子起纷争都由我来决断,事后没谁不服的。你这事儿我听下来,是林婵她在欺辱你,你是老太太身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,如今斩了送她身边为何,但凡明眼的,都瞧得出老太太的用意,就是赏你给九老爷做身边人的,若是我呀,必定顺水推舟成全你们,也是给老太太长脸面。她倒好,揣着明白装糊涂!实在可气。”顿了顿,又推心置复地说:“她这样地不明事理,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?到了年纪终要打发出去,唉,且瞧你这容貌,这心姓,还有这灵巧,外面的那些粗俗小子哪个配得起你,他们哪里有萧府的爷们清隽尊贵呢!”
绮雯只觉字字句句都说在了心坎上,顿时又气又急、委屈如嘲而生,忍不住眼泪汪汪地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