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和苹果肌都红彤彤的。
隋恕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的睫毛上,又轻轻挪走。
有没有人告诉她,她不安的时候,藏在睫毛下的眼神会左右飘忽。
隋恕制止了邵文津的牢骚,叫球童带她去休息。
简韶感到隋恕的手在她帽子上拍了拍,不知是安抚性的意味多一些,还是别的意味多一些。
她只是在想,如若邵文津加入基因实验是为了那一点不甘心的话,那隋恕又是为了什么呢?
球童的车很快开过来,雪上高尔夫的球车是马拉球车,简韶头一次坐,新奇了一会儿。
隋恕看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的模样,笑道:“你喜欢的话,下次可以专程来玩这个。”
简韶的脸更红了,“哪有不打球专门坐球车的……”
隋恕倒是并不在意这些,大概在他眼里玩球和玩球车都是一样的。
她走之后,隋恕和邵文津又谈起事情来,她隐隐听到隋恕说了一句:“俞霞提的捐助,是有条件的。你以为是无条件给你送钱吗?”
寒风带过她的发鬓,如刀锋割面。简韶坐在球车上,想着邵文津的话。
一片白茫茫中,母亲的脸渐渐地自那纯洁无瑕的雪中浮现,在她的脑海中展现出凛冽的木然。母亲开着一家水饺店,四点多是掀起防盗帘的时间,五点多要洗肉、择菜。六点多城管来拍门,要求把门口的广告牌撤走,有损市容市貌。
日复一日地干活,仍然在温饱线挣扎。
或许只要人人都处于即将吃饱、又没有完全吃饱的境地,才是最温驯、听话的民众。
简韶想,可是她并不想做这样的人。
一望无垠的天空,似乎永无尽头。简韶遥遥地看着,做不出什么表情。
回去时天有些阴郁,灰白的云层重迭在球场的上方。辽阔起伏的果岭,被驰骋的车辆远远甩在身后。国道上景色单调,连成模糊流动的条块。
简韶感觉有些晕眩,合目倚在车座。车内后视镜里映出她半边脸,眉目细润,眼尾绵长。
隋恕侧目,打开车载音乐。
空间不大的的车厢,钢琴的琴音流落出低沉的音节,如一双微凉的大掌,抚过她的脸颊,缓缓合拢眉目。那单音有静静的哀伤,低垂着,摇曳,又变换着织成密集的音弦。
简韶细细地听了一会儿。她模模糊糊地想起,这首曲子似乎是李斯特的《巡礼之年》,她又想起一本书,《没有色彩的多崎作与他的巡礼之年》。
简韶睁开眼,隋恕正握着方向盘。他的脸侧,灰色的电线杆一根一根在窗外倒退,光秃秃的树干静默地伫立在寒风中。
在这种低迷笼罩里,吴娉的话一声一声扣击着她的心房:“你想要的,到底是什么呢?”
钢琴声中,所有的景色变得朦胧,被远远地抛在国道后。什么图案都无法被捕捉,正如她纷飞而模糊的意念。
她好像也变成了寻找答案的多崎作,可是她想要什么?
她垂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,日光里洁白、平整。她是否生来卑贱,只能任人掠夺却只能保持沉默?她又是否怀有坚定而高尚的品格,即便与肉食者互换却仍旧保持质朴与善良,一丝一毫地不动摇?
如若人真的能凭借心中的道德保持不灭的本心,那么那些从农村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官员,怀着为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多做一些好事的官员,又为何逐渐成为欲壑难填的野兽?还是说人想要出头,就会被集体腐化、被制度同化,成为面目全非的伥鬼?
简韶陡然意识到,她也不过是一个有着无数欲想与妄念的普通人。她痛恨邵文津这样的人,就像邵文津痛恨着比他更有权势的人。
车辆转弯,车速慢下来。
隋恕开口,平稳的声线打破琴声的朦胧,在思绪纷飞的嘈乱中,字句分明。
她的耳朵不自觉地跟着他的声音走。
“应平戏之声电台邀请,下周我去参加一场访谈。”
简韶眼皮微动,日光不受阻挡地蹦进眼眶,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。
“什么?”简韶呢喃一声,被拉回现实世界。
她侧头,疑惑地望向隋恕。他不像是会对这种活动感兴趣的闲人。
“关于生涯规划与读研经验。”
简韶的视线重新回到前方,蓝色的指示牌提醒:距离市中心还有8公里。她想起来,在室内场时蒋然和冯佑宝拉住他攀谈了一番,大概在谈这件事。
简韶斟酌再叁,还是对他说:“这个电台虽然是学生官媒,但是……可能会有些不正经,经常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。”
辽远无垠的苍穹下,隋恕含笑。
“我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。不过,如果是向你的学弟学妹们提供帮助,我还是乐意之至的。”
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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