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住搭话的热闹完全不同,只有傍晚的黄昏渲染着空无一人的寂静。
“你好,宿傩同学,抱歉桌子有点乱,再等老师一下。”
他的办公位置靠墙,在下班关灯后的办公室里,光线并不充足。一开始光线暗了下来,他还想这才9月,天居然黑的这么快。谈话的笔记在整理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,伏黑惠坐在椅子上,弯腰去捡也不方便,还没弯下腰够到,视线中的光就突然亮了。
一个人能挡住多少光芒,伏黑惠向前看去,是宿傩单膝下身拾起了笔记。笔记的内容写的很密,但重点的又用红笔进行了圈画,使得宿傩很快的就从字里行间看懂了这次谈话的内容。
“家庭贫穷?多份兼职?父母施压学习?睡眠缺乏?”这些是说我的吗?真的假的?虽然不懂这个小老师在想些什么又误会了什么,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可以装作文盲,他也可以“不懂”一下。
“惠惠老师,这个是您掉的吗?”宿傩看着伏黑惠有些错愕的眼睛,笑着递上了笔记,“上面写了些什么啊?密密麻麻都是字诶。”
“额,没什么,你快起来吧。”伏黑惠直起腰,新想幸好这孩子国语还没那么好,自己写笔记时又写的很密,不然让孩子知道老师都不清楚学生情况就不好了。
宿傩站起身,阴影就将伏黑惠再次笼罩。伏黑惠抬头看着这个比坐着的自己高出了半截身子,本就凶相的五官在阴影的勾勒下,哪怕笑着都让人觉得阴冷,伏黑惠又感觉到了今天上课时的不适感。
“额,宿傩同学,你先坐下吧。”招呼宿傩坐下后,黄昏的光才重回二人之间。
“宿傩同学,老师今天找你来办公室,是想问一下你这两天的学习怎么样,课程跟得上吗?”膝盖的手不再摩擦布料,即使紧张,在开始教育工作后伏黑惠也很快就会让自己平静下来。身为老师只有他稳定理性,学生才不会感到压力和紧张,特别是接下来要做的询问和可能的心理辅导。
实际上伏黑惠也是第一次做这项工作,班里的关系氛围很好,学生基本上也都开朗活泼,自己做的更多只是陪伴他们的在校生活。而像宿傩可能存在的家庭问题,他还从未遇到过。
“嗯,惠惠老师您讲的很好,就是我的水平也能跟得上,而且老师还会在黑板上拆解难句,这个也是为了我吧?”宿傩的话说的很慢,连语气的轻声着,只在最后的疑问中拔高了许多。
“他的回答是带着渴求肯定与期翼的,”伏黑惠心想,“对他人的善意与肯定带有强烈渴望,是自卑的表现之一,是自我的不完善,看来他的身上的确有问题。”
对教育心理学的研究,大学期间伏黑惠学的并不算好,他认为心理只有实际接触对方时才能感受,但身为一名合格的教师,对学生容易出现的一些问题还是有一定了解的。
回忆了下久远的课本知识后,伏黑惠坚定的看着宿傩的眼睛,拉过宿傩看似随意放在腿上的手,脚下的办公椅划向与他促膝相谈的人,郑重的说:
“老师相信你的努力,老师也愿意帮助你,你有不会的老师可以多给你讲讲,你生活上有困难的也可以和老师说,你有压力可以也可以和老师倾诉,因为你是老师的学生。”
这一番话越说,伏黑惠握着宿傩的手就越紧,像要让人相信他的承诺重如千金。宿傩这头却听的乐呵,这个小老师居然想的这么多,但是他的话语,眼神都没在说谎,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可怜的好学生了,真的是可怜可笑。
宿傩的眼眶里很快就湿润了,伏黑惠看的很清楚,孩子的嘴角都在抽搐颤抖着,连带着脸颊都有些羞愧的红色,他一定委屈了很久吧。
“惠惠老师,您真的相信我吗?我我其实过得不好,这些都是我装的,我家人都在国外,家里就我一个人,吃不好也睡不好,他们他们还对我要求很高,让我学国语学的很晚我真的好累好委屈。”
宿傩忍不住的抽泣了几下,日语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英语,说的又快,以至于伏黑惠都没听清后面的内容。
而宿傩本就好看硬朗的眉目这么一哭,原本的凶气都化作了满腔的委屈与怨火,在昏暗的黄昏下照应出孩子的稚气。
伏黑惠一时也慌了,几下抽出纸巾为宿傩擦拭去眼泪,看着红彤彤的眼睛又是一阵心软,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小时候哭泣时,津美纪把自己抱在怀里,用手梳顺自己炸起的头发,轻声哄着等自己平静。
或许,伏黑惠站起身展开了手臂,之前比自己高许多的宿傩此时竟也小了一样,一个怀抱就能包容进去。常年握着粉笔的手不熟练的抚顺着别人的头发,手感很奇特,宿傩的红发比自己的还硬一些,有些扎手。
感觉到怀中的颤抖少了很多,伏黑惠暗叹一声自己的教师能力又进步了,才要慢慢松开怀抱。
可腰间却被有力的手臂牢牢环住,一瞬间的收紧,让两个人更加紧密。
才被抚顺的脑袋扬起,还是那双呆着泪水的眼睛,红着眼看着伏黑惠,一边收紧了双臂一边说:“我真的可以相信老师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