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蔷想过李晔被圈禁终身,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快死。
萧度下了三日后鸠杀旧帝的召令。
周蔷莫名觉得,自己的日子不该如此平静。
果不其然,在皇帝下令的第二天夜里,电闪雷鸣,大雨滂沱,太液池溜进来一个小宫女。
小宫女只是掩饰,来人真正身份是前朝嫡公主,旧帝的亲妹妹——李允宁。
周蔷叫人给李允宁换了干燥衣裳,擦拭湿润长发,捯饬好后递给她一盏温茶,“允宁,你怎么过来的?”皇宫守卫森严。
陈朝覆灭后,李允宁被云家大公子、云奕看上,收在身边。
李允宁喝了口茶,如实道:“云公子进宫和皇帝商议政事,我求他,让我来看看嫂嫂。”
她小心觑着周蔷脸色,“珍妃,嫂嫂,宁宁还可以这样叫你吗?”
周蔷望着曾经天真骄纵的公主,此刻像受惊的小鹿般怯怯,心中十分感慨。
金尊玉贵长大,刚到及笄之年,被人强占,沦为新朝权臣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。
云家可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地方,她做宫女时那桩彤史案,指不定是哪个云家人指使的。
瞧着表面贵重的世家,背地里尽是阴私手段。
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进去,不遭磋磨才怪。
云奕出了名的笑里藏刀,冷血无情。
周蔷安抚道:“陛下和云家是表亲,你是云公子的房里人,叫我一声嫂嫂无碍。”
李允宁听言,含泪欲落,放下茶盏,“扑通”跪在地上,“嫂嫂……”
周蔷心中有数,旧帝丧命在即,李允宁走投无路,求到她这儿。
可她和旧帝的关系,萧度那个态度……她根本没法插手此事。
她推脱,“允宁,你要不问问云公子……”
“我求过了,嫂嫂。”李允宁摇头落泪,“我哥哥已经上了请罪书。宜州节度使想谋反,借着我李家支脉的名义起事,可这跟我哥哥一点关系没有。那所谓的李家支脉,盘居剑南已久,早出了我李氏皇族的五服。一切都是他们打的幌子,我哥哥毫不知情……”
周蔷何尝不知,历来争权篡位者,起义总要找个义正严辞的名头。
萧度登基是旧帝禅让,恐怕宜州节度使也想故技重施,先假作深明大义光复陈朝,待大权在握,再逼迫陈朝禅位。
当皇帝不管里子多烂,面子总要做得光鲜。
萧度诛杀旧帝,同样为震慑反贼:打着光复陈朝的名号作乱,下场无望。
李晔只是皇帝和宜州节度使之间拉锯的牺牲品。
萧度杀他,便是摁头他与叛党起义有关。
周蔷叹气,“允宁,这事……”她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“嫂嫂……”李允宁抱着周蔷的小腿哭道,“我哥哥上了请罪书,表明他与李氏支族毫无来往,绝没有行挑唆怂恿之事。信不信只看皇帝心思,他信,高抬贵手,我哥哥就能活……”
她声音变得尖利悲戚,“但皇帝摆明了想让我哥哥死,嫂嫂……”
萧度恨李晔,有开朝新帝对亡国旧帝的防备,也有正夫对情敌的厌恶。
周蔷隐约能懂。
她夹在中间,不好偏帮。
万一惹怒萧度,李晔死得更惨。
李允宁看出周蔷迟疑,恳求道:“嫂嫂,只有你能救我哥哥了。这事说大可大,说小可小,皇帝执意杀我哥哥,存有私心。”
她说出听来的一桩秘闻,“皇帝惦记了你三年,他恨我哥哥和你有过一段……”
周蔷掩住李允宁的嘴,轻斥,“休要胡说。”
萧度三年前送她玉佩一事,她没和人说过,想来只有萧家人知道。
云奕和萧度关系不错,李允宁估摸从云奕那儿听说的。
但云奕为什么要告诉李允宁呢?
难道他觉得她出面有用?
李允宁梨花带雨,揭露旧情,“嫂嫂,一日夫妻百日恩,宁宁知道,我哥哥对不起你。可他在位时待你们姐妹,待周家不薄。”
周蔷心中一颤。旧帝之事,她早猜到会有人来挟恩图报。
李允宁缓缓道:“两年前,周丞相贪污赈灾白银五十万两,被朝廷派往灾区的巡察史发现,上奏皇帝。我哥哥是怎么做的,嫂嫂,他为了保你和小周,保周家,杀了巡察史等一干知情人。”
她紧抓周蔷的手,很用力、很用力,如落水之人死死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嫂嫂,求求你,救我哥哥一命。看在他曾经那么爱护周家的份上,求求你了……”
边说,边以头叩地,磕得地板“咚咚”直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