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不上夫君家底,心有怨怼也是自然,可情意不在,还有恩义,姐姐实不该诋毁陷害夫君。且……姐姐能借了贵人的光,日后必定通途坦荡,可奴婢与孩儿……只能倚仗夫君……夫君如今伤重,还望姐姐顾念旧情,莫要赶尽杀绝……”
她倒是将姿态放得很低,眼中戚戚含泪,不但自称为奴婢,更是有意抬了陈家大爷一手。
果不其然,那陈文卉本是急着哄慰宁秀招,听她一开口,支起身子伸手便要打人,可等她才说了一半,那巴掌便再落不下去。
穷途末路,方知诚意无价,孰为真心。男人眼里尽是感痛,过往与妓子间的蜂缠蝶恋重又浮上心头。
“纤纤,我……”
宁秀招叹了口气,再无留恋,转眸深深凝望向女帝。
“本官还有要事,不便久留。”成璧温和地回望着她。
宁秀招深施一礼,再抬眼时,笑意盎然。
她几人与一众黑骑军一同出了陈府,徒留下一大群抖若筛糠的家丁仆妇。
宁秀招早前全无准备,那付告人充赏的陈氏家资也得等后头慢慢梳理,这会带出来的只一个檀木的嫁妆盒子。她把妆匣抱在怀里,微垂着头在路旁静静站了会。
清风拂过,发丝漫漫扬起,拂过她秀美的面庞,便凝成了一首静谧的诗。
“宁小姐,”女帝见她孤身一人,怕她又被陈府家丁为难,“本官麾下这些兵士倒是可以分出一队送你回宁家。”
宁秀招回过神来,“多谢阮大人,不必劳烦诸位大哥,妾身是在等宁家的车马来接呢。”
成璧问她:“夫人日后有何打算?三年之期说长不长,本官可是要见着成效的。”
宁秀招细思片刻,“其实……妾打算先去北庐一趟。”
“哦?”女帝眼中一动,“本官也要往北庐公干,却不知宁小姐去往何为?”
宁秀招立时笑着接口:“那倒是巧了,妾身家里原籍北庐,在那儿还有些亲朋远戚可以叙旧。龙游已被陈家把持包办,就算今日被大人罚没一半家财也不至于伤筋动骨。我宁家才刚刚起步,未必要在这儿同他打擂台。能寻些偏僻路径也是好的。且北庐百姓刚遭大难,妾懂些医理,多少能帮上一点,就当为妾从前那些蠢事赎罪。再则……”
她话音一顿,复又续道:“妾还有位好友,先前北庐城破时正身陷于此,妾有些担心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成璧点点头,“本官今日便即启程,宁小姐若来得及,可与本官一同前往,如今世道不算太平,常有流民暴徒出没,你随着我,路上也算有个伴儿。”
宁秀招大喜过望,这便又是再三拜谢。
只几句话的功夫,门口便悠悠行来一辆小车,宁氏正欲上车启程,打从陈府门口又一前一后地奔出两个人来。
蔓荆跑得快些,一溜烟就冲到马车跟前,拍着胸脯冲宁秀招道:“夫人要走,把奴婢一道带走吧!”
“还有奴婢!”
香榧手里大包小包缠着才收拾完的包袱,紧跟在后头颠颠地挪了过来,一张小脸上早哭得眼泪八叉的,“夫人……小姐,你不要大爷也就罢了,难道连奴婢也不要了?”
宁秀招眼圈一红,把她两个都揽到怀里,“怎会不要?可是往后你两个就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体面……蔓荆,你家里都跟陈家签了定契,这一下走了可怎么好?香榧,你……你原可以做姨娘的,全是我善妒耽误了你……”
蔓荆揉揉眼睛,“奴婢还有兄长,爹娘原也不指望奴婢什么。且陈家也不敢怎么磋磨太爷遗下的老人儿。”
香榧羞得脸颊胀红,眼泪鼻涕七拐八弯地淌在一起,抽噎道:“小姐别臊我了,那都是些腌臜心思……奴婢是宁家的人,往后只想跟着小姐,再也不攀高枝了呜呜呜……”
“好,好,都好……”
宁秀招也跟着又哭又笑,末了终于敛下情绪,拉着她们的手郑重言道:“你二人跟从于我,我便会为你们负责。待到宁氏商行真正立起来,我这大当家还盼着二位掌柜娘子帮我看铺子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