抱住慧娴贵妃,在娘亲的轻柔拍抚下哭得直打嗝。
“娘,玉儿……做了个噩梦,呜呜……”
“不怕。世人都道梦与现实互为表里,便如阴阳二极。梦里遇见了什么坏事,那就是已在那个世界消了厄,日后娘的玉儿定然万事顺心如意,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孩儿。”
成璧听罢连连点头,而后又摇摇头,闭着眼睛把脑袋往贵妃怀里埋,“现在不是噩梦了。”
她不要在表里之中穿梭寻觅,也不要消灾解厄、万事如意,她只是单纯地怀想着,留恋着她的母妃。
给她一场梦的时间就足够。
窗外日影游移,浮云遮了天光。成璧眼中的视界色调逐渐暗下来,冷下来,顷刻之间,她抱着的那方身影也化作一捧寒冽。
天子衣袍之上盘旋着立爪竖目的龙,曜石作碧眼金睛,烁亮宛如活物,金丝银线为躯身,勾勒出莫可逼视的无上威严。
赵成璧双眼睁大,怔怔然抬眸上视,一只脚先蹬上她心口,挟着莫大的恨意,驱狗一样地把她踢开。
她像个游离的旁观者,双唇一张一合,耳里贯入自己恸哭求告的声音:“父皇明察,母妃是冤枉的!她腹中还有你的孩子,父皇你怎能狠心……”
“玉儿,莫要闹了,母妃求你!”
慧娴贵妃扶着高拢的腹部,面向君王颤颤跪下,泪痕盈面。
成璧嘶声大叫,顾不上揩拭泪水,四肢着地慌忙向她的方向爬去,“母妃我听话我什么都听,你不要喝那杯酒,不要走……”
她与母妃之间距离不过数步,可无论她爬的有多快,那段短短的路途都像是一道天堑,斩断了亲缘,将她的绝望拉伸至无限长。
一只酒杯掉落在她手心。
不管她怎样努力,好像每一次都只来得及接下这只盛过鸩酒的白玉小盏。
玉山已崩殂,上元节时父皇与母妃同做的那盏最精致的八角宫灯被人拆下来,随手掷在石阶下。琉璃壁上龙凤、鱼水、祥云、松鹤的躯体支离破碎,红绸散落一地。
离她最近的那一块碎片上錾着鎏金的纹样。成璧眯起眼睛凝神去看,才依稀看清是八个小字。
和合如意,琴瑟百年。
倏忽之间天旋地又转,画阁朱楼皆在望,破瓦颓垣无复存。她在掖庭的青石地砖上默然趴伏了一会儿,瞳孔涣散没有焦点,静静眺望向远方铁灰色的天幕。
有只圆脸盘的橘色胖猫从檐上跃下,小步窜至近前,低下头,用带着绒密倒刺的小舌舔了舔她的手。
成璧眼睫微颤。
她用纤弱细白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,只这么一个动作,身上不合体的粗麻衣裳就脱了线,从手肘处绷裂开来,露出一大片红得发亮的疱疹。
尔玉公主自幼锦衣玉食,是珍禽苑里娇养的白凤凰,可凤凰若失却了华美的羽翼,倒也与拔去毛的冻鸡无甚两样。
那麻布衣裳材质粗糙,一挨上身,直如在铁砂枯草里滚了一遭,敏感的肌肤立刻瘙痒红肿。而痒又比痛更叫人难以忍受,它总迫着人无意识地去对自己施虐,一刻不歇。等真上手抓挠坏了,伤口在风中日渐溃烂,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像千百条小蛇,牙口刁钻毒辣,痛得直钻心。
倒不如干脆打断了她的筋骨,坼碎了她的皮肉,痛痛快快地赴一场死局,总好过这种绵长而平庸的痛痒。因为躲不过,故而只能装作浑然不觉。她落进了一潭迈不动步拔不出脚的泥淖。
碧霞宫的两位掌事姑姑,杜鹃和锦凤都死在了慎刑司。鹧鸪因是早年间父皇指派的人物,到底有┝趁妫识靡员h悦环秩ケ鸫摇v劣陂d瘢淠昙托。胁恢拢嗌僖彩芰诵┬谭#叛巯率潜磺礤羧プ隽巳魃u&65533;
这两人有回趁着宫女换班时偷偷潜入掖庭瞧她,可不巧正撞见侍卫巡查,连句话也没递上,只能远远地隔着条长街无言垂泣。
成璧心想着,见不见都无妨事,能活下来总归是好的。
她在掖庭唯一的伴,就是那只幼年时养在身侧的大脸橘猫阿吼。这猫儿已过了壮年,从前被她喂得很肥实,敦厚的短圆毛脸如发面大饼,一抖金鬃威风八面,四爪蹬天,小老虎也似。
人老迈时常常昏庸无道,猫儿老迈却通人性。阿吼如今只是条没主的野猫,夜半来去如风,偶尔还能给她叼些灰鼠、雀鸟送到檐下,烤熟了也算是道佐餐的佳肴。
这一日,阿吼又是夤夜前来。窗外窸窸窣窣一阵细碎脚步,而后传来啪地一声响,有什么东西被甩到窗板上。
那窗板年久失修,早破了洞,凉风卷着水腥气从缝隙处钻进来,成璧隔着纸糊的窗往外头看,原来阿吼给她叼了条小鱼。
鱼儿大约是刚出水不久,鲜活得紧,正弹头甩尾地挣扎着,尾鳍时不时拍在窗板上,吧嗒直响。
小鱼在生命尽头欢快地敲着檀板,若再配上羯鼓管弦与琵琶,当真是一曲好调。
隔壁院落的弃妃又咿咿呀呀哼起歌来,位份是废了,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