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姬肤色苍白,身形瘦弱,宽大?的衣摆在风中猎猎飞舞,张扬又炽烈的颜色,如大?地上?熊熊燃烧的战火,又如东方破晓的第一缕朝阳,士兵殉国的瞬间喷溅的一抹血雾。
白梨看着羽徽若拖曳着裙摆,一步步登上?台阶,单膝跪下,一字一句怆然道:“白梨,恭送,帝姬。”
雪下得越来越大?,白梨眼角的一滴泪不知?不觉凝成了霜。
月上?城年年冬日都?会下雪,厚厚的雪,冰封着万物,是为了来年百姓的地里?能有更好的收成。
今日的这场雪下得尤其大?。
大?雪簌簌而落,将天地和远山都?变作模糊的影子。
鹿鸣珂透过?纱制的垂帘望过?去,高墙上?一抹艳红的剪影映在瞳孔里?,像是沙子狠狠地磨了下他的眼睛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罩在心头。
他的目光紧紧抓住帝姬的身影。
“殿下,帝姬命白梨姑娘送来这只锦囊,说,务必要将此物亲手交到您的手上?。”祝炎站在车外,打起帘子,托着锦囊,双手呈给鹿鸣珂。
听到这是羽徽若亲口嘱托要交到他手里?的东西,他垂下头去,伸手去接那锦囊。
就在此时?。
那站在城楼上?的羽族帝姬一脚踏空,笔直地坠了下去。
嘭——
时?间静止了一瞬,城廓肃然无?声,苍白的雪漂浮在空中。
那身着嫁衣的小?帝姬躺着的地方,鲜红的血晕开,绽放出?一朵朵炽烈的红梅。
“初初!”一声长啸,撕破九霄。
鹿鸣珂此生都?未见过?那样红的颜色,红的嫁衣,红的血,一寸寸,染红他的双目。
傲视三界的太子殿下,一剑可斩山河的扶光君,在这一刻,竟忘了所有的术法,如同一个凡人般惊慌失措,跌下了车辇,手脚并用,跌跌撞撞,向着那躺在城楼下筋骨寸断的帝姬狂奔奔去。
他的眼底掠过?一幕幕倒退的风景,等他回过?神来,已将羽徽若搂入了怀中。
“为什么!为什么不用你的翅膀!”
羽人生有翅膀,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,能忍住不展翅,可见她是抱了多么大?的必死决心。
他从未想过?逼死她。
为什么她宁可跳下来,都?不肯同他服个软。他从头到尾,只是希望她认个错,说两句好话,哄一哄他。
每一片落下的雪花,都?有了重量,化作锋利的刀子,将他万箭穿心。
早已被剜去血肉之心的蛟龙,与他曾结下同命相连的生死契,感受到了他的痛苦,突然睁开双目,仰头发出?一声凄厉的吟啸。
羽徽若的目光擦过?鹿鸣珂的脸庞,在看浩瀚无?垠的苍穹。
没有人知?道,她站在城楼上?的那一刻,心里?怕极了。
城楼那么高,风这么大?,雪又这么冷,她生来就怕疼,粉身碎骨的滋味,一定疼得要命。
可她不能怕。
她是羽族帝姬,她可以老死在自己宫里?,可以战死在沙场上?,唯独不能屈辱地死在敌人的床上?。
风声淹没世间的喧嚣,鲜血如海水般温暖,包裹着她破碎的躯体。那一刻,她心头如释重负。
羽徽若轻轻地笑了起来,唇瓣一张一合:“欠你的,我终于还你了,鹿鸣珂,这一次,我们两清。”
“我不答应!我没有同意,怎么能两清!”他咬着牙齿,舌尖尝到腥甜的滋味,发疯地向她的丹田输送着灵力,“你若死了,便?是毁约,届时?,幽都?的十万大?军将会踏平羽族,羽族的所有臣民都?会为你陪葬。”
鹿鸣珂说了些什么,羽徽若没有听清,她满目都?是这些飘扬的雪花。
她讨厌冬天,讨厌下雪,那样苍白冰冷的颜色,凝结着深入骨髓的寒气,把万物都?变得冷冰冰的。
此刻飘落下来的雪花在风中翩然起舞,却像是鸟儿?的羽毛那般柔软,羽徽若忍不住探出?手,想要抓住这些自由?自在的雪。
她仿佛变成了这些雪,身体碎成一片片,跟随着风,无?拘无?束地飘向天涯海角。
鹿鸣珂将自己的灵力都?输给了羽徽若,几近枯竭的丹田泛起微微的刺痛。
羽徽若的手伸向天空的手,突然垂落下去。
鹿鸣珂动作一顿,慢慢地垂下眼眸。被她抓住的雪花,在掌心余温的包裹下,融化成了水滴。
“你骗我!羽徽若,你又骗我!你明明答应过?我,跟我回幽都?的。”鹿鸣珂死寂的双眸浮起猩红的颜色,眼泪一颗颗滚落,整个人像是被推进漩涡里?,灵魂被绞成了碎片,“你又骗我……”
“她没有骗你。”白梨走?到鹿鸣珂的身后,面无?表情地开口,“两族议和,只说了帝姬和亲,没有约定,是活着的帝姬,还是死了的帝姬。帝姬说了,她的身体就在这里?,请您依照盟约,迎她入幽都?。”
“她还说,这一次,您去哪里?